6 林尽水源,便得一山

“这里是······哪里?”萧海问。但环顾四周,却并没有能够回答他的人。

他现在所处的,是一个十分奇异的空间。这里就像传说中那些被时空扭曲过的事物一样,一切事物都像是被搅拌时的牛奶和咖啡一样,黑色和乳白色被以微妙的弧度相杂糅混合。整个空间就像是一个没有棱角的巨大球体一般,这里不存在任何引力或者磁场,也没有所谓的大地和天空——或者说天地本就是一体的。

而他现在,正很怪异的漂浮在半空中。

他曾尝试过前进或者后退,拐弯或者直行,但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,无论怎样行走或是奔跑,都只会回到原点,而不能抵达另一个稍微不同的地方。

这种奇特的感觉,让萧海认识到,他或许正不断地绕着这个巨大的球体进行无意义的绕圈。

自和那自称为他宿敌的人战斗过后,他便陷入了昏迷。而醒来以后,身边就成了这幅景象。

本该在身边的星烁和莫言早已没了身影,那在他灵魂深处潜着的龙子嘲风对于他的呼唤也是毫无回应,那充斥在他体内的斗气也不见了踪影,就连称得上是他唯一可以完全信赖的伙伴--海心焰--也抛下了他。

——他没有了武者引以为傲的力量。

此刻在这片空间的他,就如同凡人一般脆弱。

面对这就像克莱因瓶一样,没有入口、没有出口,没有正面也没有反面的前方,萧海沉默了。

他开始踌躇,开始犹豫,也开始思考。

这个混乱到似乎没有半点道理可言的地方,怎么样才能离开?或者说怎样才能改变现状?怎样才能让这个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地方发生那么一丁点的改变?

到底怎样才能前进,怎样才算后退?

萧海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,而且他想也不会有人为他去解答。

这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无解的棋局,或许机会就躺在他的身边,留在他的指尖,然而过分的执着却令他无法捕捉到它的身影。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吧。

萧海苦恼地这么想。

他仰望着上方,看着黑色与乳白色相交糅的旋涡状的高空,眼睛中散落着些许迷惘,些许惆怅。

许久之后,萧海不再遥望了。他决定前进了。

对于那些问题,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,但是他认为,至少要前进。不论如何,都要在永远止步于此之前前进,就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,不知道方向的对错,不知道这「前进」是否有意义,但至少要前进。

所以他迈动了脚步,一边思考着,一边前进着。他的眼睛望着前方,依旧带着些许迷惘,些许惆怅,却又多了些许决绝,些许坚定。

走着走着,时间从脚下流逝。当疲倦开始束缚萧海的双腿时,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——

——前方,多了一扇门。

那是一扇简约风格的白色木门,没有半点修饰,上面唯一缀着的,只有一个银色的门把。

萧海小心地走到门前,紧张地将手放到门把的上面,然后向右一扭。

门,开了。

萧海向里头探去,却看到了让他在那一刻几乎潸然泪下的一幕——

在门的背面,是一个不大的房间。房间的四壁是被粉刷过的白色墙壁,地面铺着木地板。门前有一个小小的鞋柜,里面放着几双拖鞋和男女款式的运动鞋和拖鞋,目光稍稍偏移就可以看到房间中央被取去罩子的烤暖桌,桌子的前后方分别是黑色的大屏幕电视和白色的沙发。

几本书被零碎的放置在桌上。墙壁上还有一幅画技蹙脚的壁画。

这是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客厅。

也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斗气大陆的客厅。

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。萧海清楚地知道,同时他也知道,这是他前世的家中的客厅。

不知不觉,他就走进了这个房间。

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惊异,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反应过来。尽管理智很明白的告诉他这只是幻境,是一场梦,只是他对前世思念而产生的副产品罢了,但他的直觉却认为这其中的那么一丝真实感是存在的。

萧海低下了头,理智和感性在不断斗争的同时,他本身也在思考。思考这幅场景出现的意义。

无论这是否是真的,关键是是什么将他,萧海,带入到了那片白色的空间,又是为什么他会看到这幅真实的场景。

是敌人的攻击?还是真的只是自己感情的副产品?还是······

萧海无法得出结论。

但他明白自己对那个世界的眷恋。在来到这个世界前,因为意外死亡而未了的眷恋。那眷恋所化成的遗憾总是无时无刻牵动着萧海的内心,无论他怎样想要忘却,怎样想要放下,都没有办法斩断这眷恋。他甚至在想为何在投胎至这个世界之前,孟婆没有给他喝下孟婆汤,给他留下了这么多无谓的感情。

他还记得在他与列伤决斗的时候,自己无法控制住内心愤怒的理由:那只会用幻术的熊,偷看了他的内心,利用他无法放下的回忆对他进行了最猛烈的攻击。

萧海自嘲的笑道:“本以为出来历练会让自己变得强大一些,成熟一些,结果我还是这么没出息啊。”

突然,萧海听到了一声细响。他本能的警惕起来,双手护在身前,向着声源处走近。

而后,在声源处,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看到他,那个人微微一笑,说:“哥哥,你回来啦?”

熟悉的影子,熟悉的味道,熟悉的声音,熟悉的音调。这一切,令萧海的泪腺决堤。

◇◆◇◆

自进入混沌空间以后,萧海的身体便被蓝色的幽光所笼罩。与外面喧嚣的战斗相比,萧海的灵魂一直处于十分平静的状态。不过说是平静,倒不如说是半囚禁吧。

萧海的识海正处于一种与外界同等的昏暗中,粘稠的黑暗覆盖了整个识海,但在黑暗中却又少不了点点幽光,这情景看上去,却也不失是一种美丽。而萧海的灵魂正是在这识海的中央。

萧海此时正襟危坐,双目紧闭,在平缓的呼吸中,他灵魂凝聚而成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吸收着识海中的点点幽光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灵魂所展露出来的气息正一点点变得凝实浑厚起来。

在他的身旁,神兽模样的嘲风趴坐着看着他,以防他出现一点意外。

嘲风还记得几日以前萧海在擅自使用过阵法以后,那灵魂破损的模样,简直是惨不忍睹,就连嘲风都不知道为何阵法的修炼会对他产生那么大的影响。

作为拥有异火之躯的人类,萧海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,对于各元素的亲和力和适应能力应远超常人,在阵法师的修炼上理应是事半功倍的,然而在检查过萧海的灵魂后······嘲风发现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。

——萧海的灵魂是残缺的。而残缺的灵魂是无法驾驭各类元素组合而成的阵法。

因此他不惜发动存在于萧海体内的蓝冥之光,对外界元素进行大规模的吸收,来对其灵魂进行一定程度的修复和温养。数天下来,效果还是十分可观的,萧海的意识在前日便彻底从昏迷的混沌中拉了回来,若再同现在一般进行数天的修炼,想来便可恢复如初了。只是外面两个孩子遭罪遭大了。

修炼还在进行着,随着灵魂体的愈趋凝实,所绽放出的点点光亮也愈发明亮起来。随着萧海的呼吸,幽光也仿佛有生命一般,随着萧海的节奏闪烁着。在黯淡的识海中,这如同繁星一般。

更奇妙的是,这些幽光竟像有着自己的位置般,在识海中有序地排列着,隐隐间,似也能看见类似星座的排列。

尽管受到了反噬,但萧海的收获也无疑是巨大的。

识海中的元素越来越稀薄,在海心焰的提炼下,稀薄的元素转化为液态的精华,流入了萧海的体内。

时间依旧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。

转眼间,又是一周过去了,但萧海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。这令得嘲风也是眼睛微眯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又是数日过后,原本平静的生活突然发生了异变。

原本平静的星空突然忽隐忽现,在那粘稠的黑暗后方突然多了一抹不同的颜色。那抹好似灰色又好似白色的色泽以萧海的身体为中心,开始对混沌的黑色进行侵蚀。

萧海平静的灵魂也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吸力,那力量似要吞噬一切,又有几分悲伤的意味。

在吸力卷起的洪流中,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蓝色幽光轻轻地摇曳着,那如在风雨中细碎的灯光,孤零微弱中,发出点点无声的悲鸣。如泣如诉。

繁星黯淡。

见此,嘲风瞪大了眼睛,周身的灾厄之力呼啸而起,为他挡住了这片洪流。

望着萧海那紧皱着的脸庞,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惊异和怜悯。

“小子,你到底看到了什么?!”

;